〝我不記得了〞

我們的樓梯.......

在布魯塞爾地鐵遇見C，告訴我，我很久沒見的妳被送進養老院了，
就在我曾跟妳住的那個區裡。

今午，從許久未走的布市馬度地鐵站地下走廊走出來，
十多年前，地下走廊原是地下商店街的，轉角處原有的小小祈禱室也不見了，
空空盪盪的走廊，只有匆忙走著的幾個白人乘客以及更多的北非與東歐移民，
牆角站著一位吉普塞女人，她嘹亮的歌聲在空盪的走廊發出回音，
如果妳在的話，妳一定會從妳身藏的小布袋裡掏出幾個錢幣給她的，
妳曾跟我說，妳那小布袋是為賣藝的準備的。

曾經走過中國戰亂的妳，
最愛在妳那間永不關門的廚房裡聽妳說逃難的往事，
那時年輕的妳和許多逃難的人一樣，為了搭乘那再也擠不上的火車，
你們爬上火車頂，趴在上面，
在隱藏的槍林彈雨危險哩，任由沉重的火車將妳帶去不知的未來。

妳那設在樓梯口的廚房，
是住在同一棟樓的我常去之處，
是朋友聚會聊天的好地方，
妳永遠準備了吃不完的零食，
深夜肚餓了，妳說來碗牛肉泡麵吧。

啊，是的，妳也常化身為妳自許的拿著一把劍的俠女，
是受了委屈的朋友訴苦的地方。

回想著妳，
含著淚水，我從地鐵站走出來，
一路經過妳，我住過的那條街頭，
不敢回頭看妳曾住過的那個家，
街頭小廣場也改變了風貌，車水馬龍取代了賣花的流動攤，
難過得也不敢尋找我們曾坐著的小廣場休閒椅是否還在。

曾經妳告訴我，妳去探訪住在養老院的老友，他不記得妳了。
曾幾何時，我今天將去類似的地方去看妳。

在那像時光靜止，坐著輪椅老人無語的走廊哩，
在妳的房間門口看到妳的背影，
趕緊擦乾淚水，
帶著勉強微笑，
走進，
嗨，喊著妳的名字，
並寫下我自己的名字。

願妳安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