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手起家 (小村故事 2 )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白手起家  (小村故事 2 )

上回我說這個小村夏鵬像極了一幅西洋鄉村油畫，如果再加以仔細看看這幅畫，就可發現距離教堂不遠處，有兩個大大的鐵皮筒高高地懸掛著，肚筒肥壯得恐怕要十幾個人才能圍一圈，筒高約五公尺，那就是我公公引以為傲的儲存麥筒，也是他一生事業成功的表象。

我原是對這些不懂的，直到台灣朋友楊來，他說這就是我們所說的中盤商。每年夏天，農人們以卡車一輛輛將收成好的麥子運來我公公家前的大廣場，廣場邊有一間小小的水泥屋，裡面只放了一個小機器磅秤，用來秤卡車送來的麥重量，除了小機器磅秤，還有一個小小的分析麥品質的機器，用來分析各家農夫送來的麥品質，重量加品質就是我公公必須付給農夫的價錢了。

我的公公以及跟他合夥的弟弟尼可兩人每到夏季收成的時候，就忙得不得了，他們沒有星期假日，整日穿著舊舊的工作服，所謂工作服就是短袖衫以及舊的西褲剪短到膝蓋，頭上帶著一頂很舊的布帽，在大太陽底下，接收一輛輛卡車的進出，引導工人將成批的麥送進麥倉裏，再傳送進儲麥筒的乾燥處理，麥灰塵飛散在小村空氣裏，飛散在停在廣場旁邊的汽車窗上，飛散在我公公叔叔等工作人員的臉上、衣服上，使他們成為麥灰人。

麥灰引來成群的蒼蠅，飛進了廣場旁我公公婆婆的住家廚房，廚房是我婆婆生活所在，面積大約有十個褟褟米大，中間放著一個可坐一家六口外加我這個訪客的簡單餐桌，爐灶以及洗理台在牆角，洗理台上是個大窗子，我的婆婆或站在廚灶邊，或在洗理台邊，一面準備餐點，一面透過窗子，眼睛跟著在廣場上工作的我公公的身影。我在她旁邊幫忙洗沙拉菜、削馬鈴薯、清理蘑菇等。

廚房通向我公公叔叔的辦公室，四大張桌子，電話、影印機、辨公鐵櫃滿滿佔據了這間辦公室，辦公桌上永遠堆滿了大小紙張，中午工人會進來這裡吃他們自己帶來的法國長條麵包夾起司臘肉，他們總是將桌上的紙張推開一些，露出一點點空間，放他們的咖啡，這樣亂七八糟，也虧得我公公叔叔總是找得到他們的文件。

這樣地工作人員在這間緊鄰廚房的辦公室進進出出，和廣場對面我叔叔住家的嬸嬸相對照起來，我婆婆實在沒有一個女人想要的家庭隱私生活。可是我婆婆總是一個笑臉，她只要看著先生，照顧先生，一切以先生為中心，就是她的滿足。

我的公公叔叔沒念大學，連高中也有可能沒念完，年輕時，兩人白手起家，合夥做起這個麥商，竟不想愈做愈大，這個家族也跟著興旺起來。不是夏收的時候，我公公的弟弟尼可，也就是我現在的叔叔，則大部分留在辦公室裡，處理行政等。我公公則每天外出尋訪客人，早上我婆婆替他準備好三明治，咖啡煮好倒進那個舊小的綠色熱水瓶，外加一個小巧克力糖當甜點，我公公就這樣提著這個午餐小袋袋，開著他那部4X4外出尋訪客人，中午他就在他車裏午餐，並午睡片刻，再重新出發。

分別住在廣場對面的這兩個麥商家庭，都各生了四個孩子，生意興隆成功卻苦於沒有一個孩子願意繼承他們的事業。我叔叔生了四個女孩，雖未有一個事業繼承者，卻被他培育出一個比利時女農業部長，也是欣慰了。

我公公婆婆也生了四個孩子，其實外國人也一樣，因為他們很高興四個孩子其中有兩個男孩。我先生是長子，只喜歡做個小記者，我的大姑是個語言矯正專家，已婚並生了個女兒，小姑五年前離婚，遠赴西班牙任教當個快樂的單身貴族，每次回來渡假又要回西班牙的時候，我婆婆總是偷偷流淚，牽掛不捨，稍稍勸她一下，她回答說：就像妳媽，她不也是很捨不得妳嗎？

我先生的弟弟，也就是么兒，從小不喜歡念正規書，在我公公婆婆苦心經營下，現在成為一個成功的巧克力商。